郭敬明、於正公開道歉，瓊瑤兒媳婦有回應，什麼情況？知識產權保護難點在哪？

12月31日竟成「道歉日」， 2020年的最後一天還真是有點意思。

時隔15年，作家莊羽終於等來作家兼導演郭敬明的一份遲來的道歉。12月31日零時，郭敬明就《夢裡花落知多少》抄襲莊羽作品《圈裡圈外》一事在微博道歉。緊接着，當日上午，影視編劇於正也在微博就《宮鎖連城》侵犯《梅花烙》版權向瓊瑤致歉。

明明一直對自己抄襲、侵犯版權行為閉口不談的郭敬明和於正，為何一時間趕着年末齊齊發出遲到的道歉聲音？「導火索」或許就是上周兩人被111位作家、編劇、製片人等影視從業者聯名發起的抵制公開信。

有法律人士向券商中國記者表示，當前，我國知識產權保護層面仍然「步履維艱」，而互聯網環境本身就降低傳播的門檻，同樣也增加了侵權的可能，也給知識產權的保護帶來了不小的難度，「國家監管為輔、法律制度健全的同時，可以考慮行業出手。而這可能也是一種趨勢。」

遲來的公開致歉

12月31日零點，作家郭敬明在微博平台上發聲，「此刻，是2020年的最後一天。在這個對生命有重新認知的特殊年末，我想做一個遲到太久的道歉。」首度就小說作品《夢裡花落知多少》抄襲莊羽作品《圈裡圈外》正面表態。

郭敬明在文中稱，15年來，自己一直迴避談及抄襲事件，而其在中國來之不易的創作環境裡，做了非常不好的示範。在道歉的同時，郭敬明表示將把《夢裡花落知多少》這本小說出版後獲得的線上線下所有的版稅以及全部收益匯總計算清楚之後，全部賠償給莊羽女士。「如果莊羽女士不願意接受，我會把這筆錢捐給公益慈善機構，接受公眾的監督。」郭敬明稱。

該道歉文一發布，立即引來熱烈關注，引發極大討論。從郭敬明微博賬號下的熱評來看，網友聲音也褒貶不一，有支持郭敬明表態的，有懷疑他為新作品炒作的，也有質疑其遲來的道歉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別有用心」的。

實際上，早在十幾年前，有關於郭敬明涉嫌抄襲的案件就已有法律判決的錘音。2006年，北京市高院終審判決認定《夢裡花落知多少》剽竊《圈裡圈外》成立，要求郭敬明作出相關賠償，並且公開向莊羽道歉。但彼時僅有北京一中院依據生效判決在《中國青年報》上刊登的該案判決公告。

彼時，23歲的郭敬明在接受《三聯生活周刊》採訪時曾表示，並不擔心因抄襲官司而人氣下跌，「這件事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什麼太大的事情。無論你回應也好不回應也罷，這件事情總會消失的，可能半年、一年、三年或者五年」。回溯15年來，郭敬明在此後並沒有降低自己在公眾場合的活躍度，只是對此事一律閉口不談。

有意思的是，就在郭敬明發布道歉文的10小時後，編劇於正也火速「跟風」就自己向侵犯版權一事向瓊瑤說「抱歉」。同樣，這也是一份遲到的致歉聲明。

耐人尋味的是，郭敬明、於正二人致歉發聲之前，央視於12月30日報道了136位網絡作家近日聯合發出的倡議，其中，「拒絕跟風、抄襲、侵權盜版等行為，不唯點擊量論英雄，加強精品化創作」一條躍然於紙上。

影視圈聯名抵制或成「導火索」

明明一直對自己抄襲、侵犯版權行為閉口不談的郭敬明和於正，為何一時間趕着年末齊齊發出遲到的道歉聲音？「導火索」或許就是上周兩人被111位作家、編劇、製片人等影視從業者聯名發起的對郭敬明、於正的抵制公開信。

12月21日，編劇宋方金在微博公開發布聯名信，直指有抄襲劣跡的郭敬明、於正出現在綜藝節目中進行炒作，引起相關從業者和社會各界的反感，並呼籲抄襲剽竊者不應成為榜樣。

「近來，網絡平台、電視台的綜藝節目，屢屢出現有抄襲劣跡的編劇、導演（於正、郭敬明）以節目導師、嘉賓的面目出現，在節目內外進行話題炒作，以此追逐點擊率、收視率，博人眼球。」上述聯名公開信一上來就直指，對唯收視率論、流量論的做法引發中國影視行業從業者的遺憾與憤慨。

截至目前，微博話題「111位影視從業者聯名抵制於正郭敬明」已有閱讀量5.8億，討論7.3萬，共有156名影視從業者聯名，共同呼籲。聯名信中，不乏眾多知名編劇、製片人等身影，包括《山楂樹之戀》、《重案六組》、《我和我的祖國》等的幕後人士。

12月份以來，《演員請就位》、《我就是演員3》兩檔綜藝中，郭敬明、於正參與錄製，相關話題與本人的討論熱度不減，屢屢奔上微博熱搜。

可是，互聯網是有記憶的。坐收高流量高熱度的名與利，最終引爆的是行業的強烈不滿。

2003年年初，莊羽的《圈裡圈外》出版，同年，還是在校大學生的郭敬明出版的《夢裡花落知多少》首印就創下了30萬冊的記錄。當時，就有網友的評論指出兩本書人物性格和語言十分相似，二人之間必有一位抄襲者。

知曉此事的莊羽十分生氣，並尋求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然後，時間便消耗在漫長的訴訟中。

2006年12月13日，北京一中院依據生效判決在《中國青年報》上刊登公告。

法院終審明確，從認定的構成相似的主要情節和一般情節、語句的數量來看，《圈裡圈外》與《夢裡花落知多少》兩部作品已遠超可以用「巧合」來解釋的程度，結合郭敬明在創作之前已經接觸過另一部作品的事實，應當可以推定其作品情節和語句並非郭敬明獨立創作的結果，其來源於莊羽的作品。

無獨有偶。2014年，作家瓊瑤發現，由於正擔任編劇的電視劇《宮鎖連城》與自己作品《梅花烙》出現嚴重雷同，雙方溝通未果後，瓊瑤便訴諸法律維權。童年12月，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對瓊瑤告於正等五被告侵犯著作權案一審宣判。法院認定，於正創作的《宮鎖連城》構成侵權，被判公開道歉；判令4家公司停止複製、發行、傳播這部電視劇；5被告賠償共計人民幣500萬元。

於正不服上訴，但二審駁回於正訴求，維持原判。而上述判決後，於正也沒有對瓊瑤作出正式道歉。2018年4月26日，因於正未主動履行判決內容，且雙方的未能達成執行和解，北京三中院在《法制日報》刊登了該案執行依據。

侵權認定與判決執行難

「兩個被法院已經明確了的抄襲案件，分別花了十五年與六年時間才等來道歉。這還是在上百位影視從業者聯名以及央視報道之後，才勉強擠出來的。」有文創領域從業者向記者坦言，中國創作者在知識產權的司法保護之路上仍然步履維艱。

其實，我國創作者對知識產權保護的訴求近年來呈現持續上升的狀態。據《中國法院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狀況（2019年）》顯示，2019年，人民法院共新收一審、二審、申請再審等各類知識產權案件481793件，審結475853件（含舊存），比2018年分別上升44.16%和48.87%。

有法律人士向記者指出，互聯網技術的應用，也給知識產權的保護帶來了不小的難度，「互聯網環境本身就降低傳播的門檻，同樣也增加了侵權的可能。」該人士表示。

從知識產權法律的整體角度來說，我國當前存在的比如《著作權法》、《專利權法》、《商標權法》這種屬於法律位階的法律，有比較完善的法律體系，但是影響知識產權案件的辦理空間的還有三方面因素：一是互聯網技術的應用引發的抄襲形式多樣化，二是法律從業者在實際中對相關法律的適用掌握程度參差不齊，三是知識產權法的應用還可能與商法、經濟法甚至國際經濟法在我國的適用有關，

而具體從《著作權法》的角度來看，上述業內人士指出，雖然我國這方面的保護雖然一直在進步，但是相比其他法律的完善和落實，還是相差較多。

首先，侵犯著作權法的認定存在難處。相關案件中可能使用「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進行認定，「儘管新技術之下，可以利用創作作品的『調色盤』對內容相似度進行比較，但是實際上這個東西在法律上是否具有法律證據的效力還不好說。」

以郭敬明的《夢裡花落知多少》為例，該作品並不是一字不差的照搬《圈裡圈外》，而是屬於那種比較高級的抄襲，諸如此類的作品維權在舉證上有一定難度。

事實上，「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在實際判決中的認定和應用，目前還並沒有一個可以依據的法律標準，比如說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是實質相似、達到多少數量才屬於抄襲。

加之，《著作權法》中存在「不保護思想，只保護思想的表達」的意識形態，即如果僅僅是寫同一類題材，甚至縮小到人設都存在相似之處，也不能認定為就是抄襲的侵權行為，「這其實對法官的專業性也是挑戰，同時加上有證據認定的法律不明確之處，使得這個侵權行為認定存在很多難點痛點。」上述法律人士表示，另外，文學圈所謂的「融梗」並沒有明確的法律界定，這個也加大了保護文學類著作權的問題。

當談到道歉遲來的情況時，有法律人士坦言，在知識產權案件中也存在執行難問題，而這也是我國司法案件中存在的共性問題。

法律制度完善的同時，還得行業「出手」

「國家監管為輔這種法律制度健全的同時，可以考慮行業出手。而這可能也是一種趨勢。」

有法律人士提到，除了在司法認定方面，比如明確的侵權行為法律認定的依據尚需完善；在操作層面，也需要加大對相關法律執業者的專業素質的培養與提升。同時，在解決「執行難」的情況中，對侵權救濟也需要進一步完善。

此外，可以摸索加強行業自律，比如是否可以通過行業自律規範來加強對行業的管理。「結合此次影視圈聯名抵制郭敬明、於正的情況，就有種從業者執行行業自律的感覺，輿論也會是一種壓力」。

單純從現行法律制度來看，震懾效果還不夠。上述法律人士指出，一方面與我國目前的知識產權保護大環境還不夠嚴格，另一方面是互聯網對這些案件存在許多不可忽略又無法計量的影響，也可能在無形之中少了一些法律應有的權威。

以郭敬明自身擁有的讀者群體和粉絲來看，如果這些人也恰好是這個行業的主要受眾，那麼侵權案件的審判結果其實對侵權實施者來說影響並不算很大。從十五年來，郭敬明自身的發展情況來看，社會針對抄襲這種行為的容忍度還是很高。

「其實我國也有針對侵犯知識產權比較嚴重行為的刑法規定，但是相對來說，刑法具有謙抑性，不太嚴重的侵犯知識產權行為不會上升到刑法這個高度的。」有業內人士介紹，因而抄襲侵權這個行為頂多會接受民事處罰或行政處罰，威懾力度肯定就小很多。

也有法律系畢業生向記者坦言，其實知識產權這塊的保護本身就很難，「我們學的也很粗淺，律所做的也少。對於普通人來說 可能維權成本遠高於侵權之後拿到的救濟。」

目前，郭敬明侵權案的受害者莊羽也於12月31日上午通過微博發布回應：「時隔十五年，收到郭敬明的道歉，如郭敬明先生所說，這的確是一份遲來的歉意，我接受郭敬明先生的道歉。」

她同時提出，建議將《圈裡圈外》這本小說出版後獲得的線上線下所有版稅以及全部收益同《夢裡花落知多少》的收益合併在一起成立一個反剽竊基金，用以幫助原創作者維權，並接受公眾的監督。郭敬明隨後轉發該微博並表態，同意一起成立基金。

而於正侵權案方面，瓊瑤的兒媳婦——製作人何秀瓊也通過微博表態，發文寫道「遲來的道歉！總算為沉重的2020畫下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