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你的人生錯過一個「天才女友」

序言：《我的天才女友》，讓我好似觸碰到了真實的童年，領會了女性間那種微妙的友誼，又好像感知到了作為女性的命運。我通過對女主人公生命的凝視去凝望自己。尤其愛每一個沉默的只有眼神的鏡頭。

文| 章麗娟

疫情的陰霾正在慢慢消散，街上的奶茶店和小吃店基本開了，我左手冰淇淋，右手珍珠奶茶，那一刻最缺的就是我的小姐妹了！疫情把我們彼此滯留在家鄉，如今只能雲分享，毫無快感可言。

奶茶食之無味，冰淇淋入口無感，想起上一次和好朋友手挽手出門都是兩個月前的記憶了，畢竟，對於一個女生來說，可以沒有男人，沒有閨蜜，是絕對不可能的。提到女性間的友誼，《我的天才女友》這部劇絕對符合你的期待。

這部2018年一上映就被吹爆的美劇《我的天才女友》改編自埃萊娜費蘭特的同名小說，時隔兩年，第二部在今年跟觀眾見面了。已經播出的這兩部主要講述了出生在那不勒斯的兩個女主人公莉拉和埃萊娜童年和青年時期的友誼。這樣簡短的描述顯然是過於簡單粗暴的，反正無論是從該劇使用的藝術拍攝手法，呈現的政治背景，還是從作者表達的思想主題去深入剖析都不為過，今天，我就從個人的視角來聊聊這部劇。

#莉拉和埃萊娜的青年時期

小說總共有四部，分別是《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離開的，留下的》和《失蹤的孩子》，被稱為「那不勒斯四部曲」，原著已經在全球售出超過千萬冊，被翻譯成40多種語言，在50多個國家銷售，在世界範圍內掀起了「費蘭特熱（Ferrante Fever）。中譯本自從去年1月相繼推出後，也常以高分占據國內各大圖書榜單，可以說是近兩年國內最受關注和討論的外語小說作品了。

#那不勒斯四部曲

小說作者費蘭特是意大利當代「最有名的匿名作家」。從其90年代開始發表著作以來，20多年間，從未公開過身份，一切有關於作品劇本改編的問題都是通過網絡溝通的方式與劇方聯繫，性別也是因為其自傳體主人公是女性從而給出的推測。她向來只接受書面的採訪，不進行新書發表會、不參與宣傳、不進行簽售。她曾被《時代周刊》選為「最具影響力的100位藝術家」，也獲得過很多文學獎項，可從未露面領過獎。我想就是這樣的神秘讓她退到一個虛構的身份後面，才能毫無忌憚地勾畫出真實吧。

瞧，就像是真的那不勒斯

第一部經過HBO改編一上映就得到了豆瓣9.4的評分，第二部依然保持9.6的高分。改編的作品千千萬，為什麼這部會比原著評價還高？看完，我想你不會有疑惑的，首先我覺得是該作品做到了忠於原著，該故事時間跨度長，導演把半個世紀前的意大利那不勒斯區的原汁原味呈現出來了。

為了最大程度「呈現一個真實的那不勒斯」，拍攝團隊在距離那不勒斯市區45分鐘車程的卡塞塔（Caserta）市終於找到了一個超過兩公頃的拍攝場地。在一百多天的時間裡，將一個廢棄的玻璃廠改建成了戰後時代的居民社區，4層樓高的住宅區、教堂、隧道一一被復原，這些「像是在空無人煙的地方憑空而起的房屋」，毫無價值，毫無吸引力，甚至可以用「破敗」、「壓抑」形容。劇中的人好像真實地裡面生活在那裡一樣。

除了場景設置所帶來的沉浸感，也在語言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來還原。作為HBO第一部原創的非英語劇，《我的天才女友》採用意大利語，甚至70%的對白採用50年代的那不勒斯方言，連不少意大利人都需要字幕才能看懂。

其次，這部劇將主人公複雜的心境和情感表現地淋漓盡致，完美處理了「真實」和「想象」的距離。這也是原著粉聽過改編消息後最擔心的地方，因為書籍中的心理描寫過多，這是需要克服的最大挑戰。顯然，導演做到了。

看，那像極了真正的女性友誼

在《我的天才女友》這部劇之前，我從沒有看過任何一部作品，如此生動、細膩地描寫女性之間的友誼和成長。這部劇用眾多篇幅來描寫了莉拉和埃萊娜的故事，這當中有共同的秘密、不甘示弱、彼此的嫉妒和支撐。交換玩偶是友誼開始的楔子，但是在門前等待「吃人」阿奇勒開門時候彼此握緊的雙手才讓兩人真正接納對方。

她們的友誼是，我懂你所有的偽裝，你也知道我什麼時候在說謊，這個秘密和藏起來的10里拉、逃課的約定、彼此分享的初潮的時刻一樣，都是友誼的見證。但我們還是會嫉妒彼此，作為社區最聰明的兩個女孩，兩人在學習上的比拼和較勁很明顯，這種競爭和角力甚至會體現在誰先談戀愛，誰先失掉處子之身。

為什麼觀眾會對這部劇如此着迷，大概是過於真實吧，真實到好像看到了歲月中的自己，不知道，你是否因為比你的好朋友考的差而好幾天沒跟對方說話，不知道你是否經歷過由於你在老師同學面前出盡風頭後朋友莫名其妙地不和你一起回家，也不知道你是否因為朋友有了新的朋友疏於關心你從此斷了聯繫。不管這裡面有沒有你的影子，我們都必須承認女性間友誼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那麼純粹，其中的微妙之處我們道不明說不清。

寫下此文的我，將要大學畢業了，刷劇的時候仿佛理解了她們那種暗中較勁又彼此依附的關係。在六七歲的年紀，尤其我們這一代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朋友就好像我們的參照物，我們的友誼建立在互相分享零食，彼此訴說小秘密，在不開心的日子彼此安慰，但是也在一次次摩擦中繼續前行，我們忍不住去比較誰的裙子更美，誰能得到更多的關注，誰的成績更好，誰能得到更多的零花錢等等，當然有些友誼之花也因為沒有經受住這些風雨就匆匆凋零了。

看到此文的你也許你已過了二八芳華，也許已人止中年，那些散落在青春記憶里的友誼我們只能偶爾看看照片，刷刷青春劇去回味。

《我的天才少女》向我們展示了友誼美好的一面，也撕開了友情最醜陋的秘密，而實際上，那種混雜着強烈嫉妒的複雜感情就是女性間的友情。看完之後，或許你也會想到自己曾有過的妒忌，是否也突然明白原來她不理我是這麼回事。

站在今日望昨日，昨日總是多了些荒唐，可是我們就是這麼一步步過來，隨着年齡增長，身邊的朋友換了一撥又一撥，我們對友誼的理解在加深，我們彼此更多的是惺惺相惜，少了些爭風吃醋。朋友間的嫉妒總是發生得那麼自然，相互競爭時有發生。

這讓我想起《簡 愛》中一段話:愛是一場博弈，必須保持永遠與對方不分伯仲、勢均力敵，才能長此以往地相依相息。因為過強的對手讓人疲憊，太弱的對手令人厭倦。愛情如此，友情亦如此吧。

看完第一部後，我實在忍不住，捧起來小說來看，下面這段書評讓我印象深刻。

「我們期待有一天，女性之間的陪伴、鼓勵、親密、曖昧，甚至嫉妒、較量、疏遠，都能得到溫柔而本真的講述，而不是被一個虛勢而小氣的「閨蜜」帶走了所有的可能性。畢竟，「朋友」這個詞雖然簡單，卻絕不寡淡；人與人的際遇本身，已經足夠豐滿。」

如果你身邊的朋友已一路陪伴多年，那就請珍惜，因為時間吹不散的，距離拉不開的、懂得理解並包容彼此的，才是摯友，那種吸引力不會因為分歧而消失殆盡，就像埃萊娜和莉拉。

聽，那是女性的聲音

這個3月，「女性」是我們繞不開的話題，《我的天才女友》講的就是底層女性對命運的抗爭和無奈。從劇中，我聽到的了女性歇斯底里的聲音，看到的女性狹窄的生存空間，兩個女主人公生活的社區充斥着暴力和貧窮，而她們展現出了女性不甘於命運的「超越性」。

「我們看似平淡無奇的尋常人生，都是和着血淚寫就：因為身為女性而被剝奪，因為生而貧窮而被剝奪，有的人輕輕邁出一步，有的人用了一生追趕。」，這大概是我目前看到最有共鳴的評價了。

在劇中，貧窮的女孩被富裕的男孩強行拉走性侵，沒有任何人指責男孩，反而女孩一下車，就被自己的哥哥一個耳光扇過去。你死去哪了，你為什麼不在家好好呆着？

埃萊娜因為想繼續讀書，被母親反覆羞辱。最後他父親說，我們可以讓你讀書，但你必須是全班最好的。僅僅「好」是不夠的，必須是「最好」的，才配得到讀書的資格。

#埃萊娜的父親

然而這樣的父親，和莉拉的父親比起來，已經是極端慈愛和通情達理的了。在一街之隔的另一扇窗子裡，全鎮最天才的莉拉依然配不上讀書的資格。因為堅持要繼續讀書，她被父親從窗戶里扔出去摔斷了胳膊。對父權的反抗就這樣以一種頭破血流的方式宣布結束了。

#莉拉被父親摔出窗外

甚至後來莉拉放棄了讀書，在父親的鞋匠鋪里幫忙，有資格學手藝的仍是哥哥，天才的她卻只能負責打掃衛生。

我印象最深的劇情是，埃萊娜第一次知道月經的時候，驚恐得哭了，莉拉甚至說來月經的人骯髒，不願意再和埃萊娜做朋友。看到這，我們大多數人都難以理解她們一個驚恐，一個厭惡，可是環顧她們的生存環境就會理解，因為身體的成熟，才意味着終極苦難的來臨。她們害怕長成像母親那樣的身體，這種恐懼和恥辱感來源於對母親悲慘命運的旁觀。

在那個她們成長的破敗小區里，每天都有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她們有的被丈夫家暴，有的和鄰居相互咒罵、推搡，撞得頭破血流。

正是由於整個社會都畏懼着男權，所以莉拉才顯得那麼獨特，她不掩飾自己的才華，她保持着蔑視一切的態度，當她得知她的親生父親兄弟都在利用他的才華和能力時，便選擇什麼都不做，寧可拋棄一切，也不同流合污。莉拉的思考超越了社會體系的束縛，帶着純粹的自由意味，她的一生都在為平權做抗爭，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埃萊娜一直把莉拉當做她的天才女友。儘管身處陰溝，她依然選擇仰望星空。

當然你會說這是意大利的四五十年代，那時候教育匱乏、觀念陳舊，大多數人可能「男女平等」這個詞都沒聽說過，更遑論付諸實踐。我想說的是歷史不該被忘卻，因為它殘忍地映射着現實，惡不以階級、貧富為轉移，就算在這個強調平等和諧的社會， 類似「宇芽家暴案」這樣的新聞依然時常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

如今，疫情也在慢慢好轉，我希望它能留下的遺產就是：尊重女性的權利。這也是這個社會需要思考的問題，而這樣的常識為何需要反覆被提及？

上個月，央視新聞的後期重播中公然剪掉了護士關於「生理期」的表述，長期以來，女性的生理期都是一個不能被放在「台面」上討論的事情。而諱莫如深也導致很多男性對其存在誤解。

還是上個月，甘肅蘭州派出了第三批支援湖北抗疫醫療隊，15名護士全部「剃髮出征」，沒錯，不是剪短髮，看着鏡頭前的護士小心翼翼地掉下眼淚，我在想我們真的需要這樣形式主義的情感宣傳而不顧女性醫護人員內心的訴求嗎？

據不完全數據統計，疫情最前線有超過50%的醫生為女性，一線女護士更是超過了90%，而這其中的問題也顯露無疑，例如衛生巾、安全褲的物品供給嚴重不足，原因竟是這些生理用品並未被列入必需物資，這就意味着，不能對其開放綠色通道，物流運輸也因此受阻。還好，一個叫梁鈺的網友及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及時發動網友進行捐贈緩解了前線的燃眉之急。

這讓我不得不想起去年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畢業典禮上葉老師那段呼籲人們去理解女性的境遇和困境的文字，在人民日報轉載的版本中被刪了！（原文如下），降低姿態去感受這世界，如果你做不到，起碼給公眾一個共情的機會。

「假如你如我一樣，是一位男性，請努力理解女性的多重角色和多重壓力，不要在一切生產勞動和工作安排中都要踐行狹隘的「男女平等」，其實女性一直面臨着因傳統性別角色分工而製造的不平等，一位女性往往需要承擔更多的家務、人口再生產責任和職場壓力。在男性主導的世界裡，在生產安排和工作考核中，男性需要嘗試像女性一樣感受世界。」

我想說的是，如果你和我一樣是一位女性，首先，我恭喜你能夠安全地不被篩選地來到這個世界，也很慶幸你在出生時能收穫父母和家人無差別的對待，因為在中國的大多數時代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幸運。婦女節已經過去了，我真心希望每一個女性能真正為自己作為女性而快樂，打破任何關於性別的刻板影響，掌控對自己身體完全的主權，免於遭受一切形式的性別暴力，同時得到真正的尊重與愛。

本劇有個有趣的注筆，就是埃萊娜和莉拉一起買的那本書——《小婦人》，我想也就是這本書影響了她們一生的選擇，讓她們用質疑的眼光去審視周邊的一切，不斷地奔向更大的世界吧。這本書出版歷經152年，被六次翻拍，100多種語言譯本，我相信喜歡《我的天才女友》的你大概率也會愛上這本被美國人奉之為女孩聖經的《小婦人》吧。

#埃萊娜和莉拉在看《小婦人》

我之所以對這部劇情有獨鍾，是因為它不僅讓我思考成長，友誼、女性的角色，還有自我。女主角莉拉具有看清人的本質，她的眼神總是充滿堅毅，每次聽她說話我都會自覺按下暫停鍵，一字一句讀字幕，生怕我又錯過了一個思考的機會。

而埃萊娜，就像莉拉的影子，她花了大半生才找到真正的自己。她們就像鏡子，我們容易從中照見我們自己，我們的一生不也總是在學會擺脫他人的期待，去找到真實的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