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男女》：是什麼左右我們的愛情？

很多男人不懂浪漫，卻固執的對女人說：浪漫頂個屁，又不能當飯吃。超幻想出台一條政策，強制這類男人看看電影《單身男女》，給個機會讓他們好好鄙視下自己，了解自己錯的有多低級，浪漫，在愛情的遊戲裡，尤其是在女人的眼裡，從來都不是件小事，這是比天都大的事，真心的浪漫可以讓女人甘願為你忍受幾十年如一日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你說它夠不夠大。蘇州女孩高圓圓，來到香港闖蕩，成為一名普通的金融業白領，卻受到了金融公司總裁古天樂，知名建築設計師吳彥祖兩個鑽石級男人的青睞，兩男一女，上演了一段俗套甚至有些古老的追逐戲碼。可如此一段簡單的故事，除了前幾分鐘香港式國語配音帶來的稍許不適應，電影院裡的笑聲沒斷過，女人心中的感動也沒停過，也只有杜琪峯，可以將一段普通愛情，幻化的這樣精彩紛呈。這先要歸功於浪漫橋段的設置，如果說十年前杜琪峯的《孤男寡女》是都市愛情童話，十年後杜琪峯的這部《單身男女》就是一曲浪漫愛情神話，浪漫橋段可謂層出不窮，目不暇接，像極了魔術師手中的黑色禮帽，不斷的噴灑出驚喜，拼心形蠟燭，書中藏戒指，親自下廚做飯都是基本路數，真正的殺手鐧是，書中不僅有戒指，那一頁得文字中，有幾個單詞被做了標識，拼在一起叫做：嫁給我好麼。真正的觸動心扉是，親自下廚做的那道菜，和三年前我們相遇的那個餐廳味道何其相似，你不經意的說，那家餐廳已經關門了，我怕你再也吃不到這個味道，就自己去學，經歷了多少次失敗終於成功了。當然，更重要的是杜琪峯對電影節奏的握，可以說在《單身男女》中已經漸進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巧妙的將浪漫影像進行節奏上的分割，安排古天樂和吳彥祖像比賽一樣以高圓圓為評判來PK浪漫，這邊古天樂帶高圓圓買房子，那邊吳彥祖以高圓圓為設計靈感來蓋房子，這邊古天樂用紅色油漆在橫幅上寫着「marry me 」掛在空中來求婚，那邊吳彥祖就用整座大廈每個房間的燈光拼成「marry me」的字樣來求婚。

在其他愛情電影裡，浪漫情節往往用慢節奏來烘托氣氛，《單身男女》卻將這種方式完全摒棄，沒有絲毫的拖沓，只有快、快、快，向前沖，一個動人的段落還沒靜止，下一個爆發點已經開始引燃，觀眾的情緒一直被吊着，越來越高，可不可以再浪漫一點，每個人都在期盼，高圓圓到底會選擇哪個男人，每個人都在猜測。最後，本來更加傾心古天樂的高圓圓最終選擇了吳彥祖，倒不是吳彥祖的浪漫技巧勝過了古天樂，他的浪漫勝在更真心，更符合高圓圓的要求，對女人從一而終，沒有劈腿，沒有一夜情的火星男人，古天樂再用心也只是地球賤男在火星上的短暫着陸。

去年一部《志明與春嬌》，今年一部《單身男女》，寰亞對愛情小品的偏好發揚光大，無論增持彭浩翔還是發行杜琪峯，優勢愈發凸顯。橫向與土生土長的港產電影比，高出邵氏《完美嫁衣》不知幾籌；縱向與至今水土不服頻發的同類合拍片比，——《我知女人心》？看看劉德華與古天樂在酒吧戲時一者浮誇空洞一者舉重若輕，再看看同樣展現內心的獨角戲時一者艱澀生硬一者行雲流水——這不是演員的錯，完全是那個不知從哪裡海歸而來的陳大明和老杜幾何級數的差距。十一年前一部《孤男寡女》，今年一部《單身男女》。毫無疑問，後者身上頗多前者的影子。看似木訥的那個永遠能令人咋舌地後來居上，看似風光的那個醒悟得也總是令人難以抗拒。黃浩然是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吳彥祖就能在三年內觸底反彈；劉德華能開着摩托車趕到碼頭，古天樂就能飛檐走壁直奔頂樓。啊，還有面紙——老杜還真喜歡用面紙啊，鄭秀文擦車擦廁所，古天樂擦汗擦鼻血。《單身男女》最後吳彥祖盛大浪漫的求婚動靜，何其類似黃浩然包租了郵船接了KIKI的三姑六婆離岸舉行婚禮——那瞬間我有些緊張了，擔心老杜讓本就搖擺的程子欣徹底逆轉，某人在旁邊說——又反覆？這也太狗血了……

不劇透。有人說本片無尿點，兩淚點，無數笑點。不浪漫如我，淚點有點高。看到古天樂變魔術，吳彥祖焗青口，覺得形式大於內容；看到古天樂說低潮中回味視頻千次，吳彥祖對着角娃下跪，又覺得矯情多於感動。至於古天樂在短時間內變戲法般地倒騰出無數心形與書頁投影戒指，不覺一哂——能感動才怪，是心思不是心意，是伎倆不是寄情，千萬不要相信，相信才是自討苦吃。但能讓觀眾想到這點，已經是片子的勝利。儘管老杜營造的愛情，依然是金融界與建築師這樣的高端分子的遊戲，而非《志明與春嬌》中絲芙蘭售貨員與平實設計師之間支街背巷般樸素。但老杜營造的物質世界，已經把炫富與硬銷的痕跡降到最低（對比《完美嫁衣》和《我知女人心》）。雖然會覺得養角蛙、烹西餐的小資品味有點矯情，會在聽到「開82年Lafite」的時候忍俊不禁，也對瑪莎拉蒂與山頂平房皺眉，但所有這些元素運用得並不炫耀且恰到好處，就是導演的功力。導演似乎總有自己的情懷，三人之間的關係起跌，伴隨着金融海嘯前後的風雨飄搖，一舉拓寬了影片的寄寓，小情愛與人生的種種際遇直接相關，就少了那份「無中生有」的懷疑；蘭桂坊摩天樓之外，小道具的應用雋永又醒目，彩筆的貼心，貼紙的精巧，儘管三角關係的互動已經鋪滿整部影片，讓影片無暇過多交代三人各自的背景，但人物的個性在小細節中自然流露，不知不覺就有了前世今生。第一次在時光網上看到預告片，高圓圓是最讓我捏把汗的。我實在佩服她的台詞腔調始終如一，這麼多年，這麼多角色，也真是「功力深厚」了。還好夠漂亮，身材可以把香港OL重剪裁不重點綴的衣着風格穿得淋漓盡致；再加上影院版古仔與林雪的配音都麻麻——大家就都湊合着聽吧。

從前的合拍片把徐靜蕾張靜初甚至大S這種講國語的女生硬生生塞在一幫說粵語的人中間就以為觀眾會買賬，高圓圓要這麼塞也肯定悲劇——還好她碰到了老杜。內地來港女生，工作生活全方位融入香港的同時，倫理觀上卻還是希望按照自己的傳統走。影片沒有明說，但程子欣對一夜情的態度，生在中環卻不泡吧的習性，還有發現自己二心立馬留在家鄉尋根的動作，卻都說明了這點——唯一不滿的是她對張申然的伎倆缺乏抵抗力，太好好學習以至於忘記看電影了嗎？內地這樣龐大的免費電影資源，沒理由肚子沒三五七個浪漫橋段打底啊，怎麼能就被古仔那並不怎麼高深的幾道板斧給勾了魂去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過無論如何，電影還是處理好了這樣一個堅持自我的介入者，突出衝突的同時，融合就是接下來的事，香港就忽然不是鐵板一塊了。面對內地市場無從下手的TVB，還有這些年在合拍片上死得很難看的眾多人群，那些以為中港差異就是聽不懂廣東話這種表象的人，都必須要看看老杜。藝術是反映現實的，直到今天，我才相信回歸與融合在合拍片這裡具有了水到渠成的合理性。張申然還是方啟宏？一個是浪漫，另一個也是浪漫。只是一個浪漫強勢卻忍不住對着別人的事業線噴鼻血；一個浪漫溫存卻從不勉為其難。不知道程子欣要糾結什麼，答案不是很明顯麼。哎，只能說太少看電影，不免就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一個。用自己的魅力與一個男人的習慣較勁，看他猶豫掙扎當然很過癮，比對着另一個早就匍匐腳下的人要有成就感，然而歡樂也僅限於此了，接下來就是強迫自己放棄原則潔癖。張申然的屈服，其實相當不可靠，那段他在出租車中看着街邊摟摟抱抱的男女時臉上若有所思的神色，早十多年的《妙手仁心》裡Henry的臉上就出現過——沒有腳的小鳥們，沒必要為誰停留；誰也都沒必要捨身飼虎，以為自己是能呼喚浪子回頭的那個。

香港也就只有古天樂和吳彥祖了吧？這幾年他們一起演了多少片？鬥了多少帥？賣了多少萌？不過有吳彥祖的時候，古天樂的角色多少都有點反面。《門徒》是毒販，《槍王》是兇手，《竊聽》要增肥，這部，只能搞笑「犯賤」了。還好都夠稱職，讓觀眾只記得他的演技，吳彥祖只能作正義王子。在老杜那些冷峻銳利的片子無法進入院線的時候，還是支持一下他的合拍片嘗試，畢竟功力就是功力，不管有多想媚俗，做出來的飯菜依然比行貨好太多。

程子欣（高圓圓飾）的外婆問張申然（古天樂飾）：「你會對她好嗎？」古天樂乖巧地答道：「會！」老奶奶哈哈大笑：「不然，我就會剪掉你。」不用側耳傾聽弦外音，也能看出杜琪峯與韋家輝對上頭那把剪刀的調侃。杜琪峯連上圍的大小都顧慮周到，拍了不同版本應付內地審查。結果一刀未剪，順溜過審，看來，杜sir的部分擔心是多餘的，這從反面再次印證了港片導演北上的困惑。對尺度的把握，大概比掌握音調都難，君不見生於斯長於斯的寧浩，新作一直神龍不見首尾。港片導演北上，小心翼翼，揣摩不清刀子會伸到哪裡，於是如杜琪峯這般，做好足夠的自我審查，盡力以足本上映。上足本，對於一個宣稱自己作品只有一個版本的導演，是起碼的心愿和要求。 經過百般猜測、精確算計之後的成品，不免帶點束手束腳的呆板模樣。杜琪峯的厲害之處在於，讓《單身男女》保留了不少銀河映像的風格。相鄰樓道的空間感、隔空求愛、站位、打光等，帶有杜琪峯烙印的細節和場面比比皆是。 看完全片，有點遺憾的是，主人公們純愛到尾，遵循了內地銀幕愛情片一貫的道德潔癖。張申然的花心行為，全被安置在跑龍套的女性角色上；方啟宏（吳彥祖飾）的性格設置，自然和張申然截然不同，對女主一向敬如賓客。這是一部類似於雙雄槍戰片的情戰片。古天樂和吳彥祖為核心，負責鬥智鬥勇，刻上導演的個人風格；高圓圓是線，串起影片，她負責的是讓二人的戰鬥升級。

杜琪峯醉心於技術的追求。二男的追女術，是為所追求的影像風格服務。杜琪峯追求影像技術，所以韋家輝編造追女技術。《單身男女》的情節推動沒什麼問題，但作為愛情故事，它的情感濃度遠低於技術密度。誠然，對於女性觀眾，影片提供了很棒的幻想化境遇，不過，到最後影片也沒能成功地引導女性觀眾傾向於選擇哪個男人；對於男性觀眾，更是不知所措，不知該做張申然還是方啟宏。愛情不能以量化的標準計算，片中二男的追女比較起來，也就難分上下。愛情片中，二人的均衡設置讓追求愛情以量化的技術方式呈現。杜琪峯不在意愛，在意的是影像風格和技術。即便女主最終做出選擇，兩男的情戰結果出來了，勝敗並非像黑幫片或動作片中的生存與毀滅。 毛姆說過有一種愛，在想象中茁壯成長，片中的男女關係，以三年之久構築的想象愛情，長得該何其茁壯。可惜我們無法看到毛姆的下一句是否應驗，「這種愛往往在性愛的高潮中枯萎死亡」。毛姆總結的「愛情」箴言一般只能在歐洲或日本情愛片中驗證，在商業愛情片如《單身男女》中，通常只有上半句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