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者教育亂象：上萬元課程變薦股，有人提現被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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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接到一個電話，說他們提供投教（投資者教育）課，購買高級課程的還可以享受一對一的投資指導，可以保證收益率」，來自廣東的劉女士說。上海證監局近期披露，發現一些非持牌機構利用多數投資者證券投資知識較為欠缺的劣勢，藉助網絡、直播平台、自媒體等多種渠道，以開展「投資者教育」為名引誘投資者參加相關培訓課程接受「教育」。這種「投資者教育平台」類非法活動迷惑性更強，參與人數也較多，部分機構平台已明顯越過紅線，以投教為名行非法金融或類金融活動之實。記者調查發現，一些平台通過隨機撥打物色的「目標客戶」，拉進經過包裝的投資微信群里；再由「講師」「專家」「主播」上陣，通過講解股票、分析行情、傳授技術，推銷課程，再給上一或數隻股票。以「投教」為名，實際上卻是賣課程、非法薦股。披着投資者教育外衣，賣高價課、薦股「我是在網上了解到投教課程的」，初入股市的吳先生表示，在百度上搜索了「炒股」相關問題後，一家「專業」從事投資者教育課程的網站吸引了他的目光。在觀看了「股票投資入門」的免費課程後，吳先生花4000多元購買了所謂的「實盤策略」等會員課程。「課程介紹說，會有人講解在什麼時間點怎麼操作，我覺得對我很有用。」吳先生告訴記者，在加入會員後，會員期限內，有「老師」每天在QQ群中文字或視頻直播，「按照他們的要求下載一個軟件，把錢充值在裡面，什麼時候買哪只股票，買多少手，『老師』都會詳細告訴你，盈利之後可以提現到銀行卡，但是要交大約15%-20%的佣金，佣金多少由充值多少決定」。在「老師」指導下，最初他確實嘗到了甜頭，但好景不長，儘管依照「老師」的指導建倉，但股票一直在跌。「任何投資都有風險，收益往往和風險成正比」，吳先生說，只要推薦的股票下跌，「老師」就以這種說法解釋。吳先生稱，大約今年3月，這個群就已解散，「對方解釋說現在查得嚴，但是充值進去的錢除會員費和佣金外，都已經返還」。為了提現，光佣金他就已交出近萬元。相較於吳先生，來自青島的汪女士損失慘重。據其介紹，去年下半年的一天，她接到一個推銷電話，「不像以往是推銷房產、學英語，而是說可以教怎樣投資掙錢的」，汪女士在對方一番說辭下心動，添加了對方的微信。據汪女士介紹，對方自稱從事投資教育，在花費上千元購買課程並升級會員後，對方透露，按照他們說的來做，有特殊渠道可保證讓汪女士投資掙錢。「我按照他們（其自稱投教平台機構）說的下載了一個叫『華創國際』的APP，他說操作方面你放心好了，我們有專業的人帶你一起。按照他們推薦的，說買漲就買漲，說買跌就買跌就可以。」汪女士介紹，這個平台自稱可以通過黑客入侵某微交易平台而得到精準數據，賺錢是分分鐘的事。幾天時間裡，汪女士按對方的指示操作後，賬戶處於盈利狀態，而她在提出將賬戶餘額提現時，卻遭到了對方的拒絕，稱需要抽取26%的利潤，在繳納「手續費」後才可進行提現操作。汪女士按照要求將「手續費」打至對方提供的賬戶後，幾次要求提現未果，汪女士發現對方已將她拉黑，再也聯繫不上。除了幾千塊錢的手續費外，賬戶中的兩三萬元再也無法提現。「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被騙，隨即就去報了警」，吳女士說，本來是貪小便宜，沒想到吃了大虧。

事實上，這些投教課程往往價格昂貴，動輒幾千甚至上萬元。一「投教」工作人員小羅展示的「視多課」投教課程從0元免費課程到29900元不等，分為免費、入門、初級、中級、高級五個檔次。其中，免費課程多為課程簡介、基礎知識，199元入門課程包括「K線入門課程」等，而價值29900元的高級課程則包括「動態分析系統」等。據投教平台工作人員介紹，為拉取更多客戶，課程會附有「薦股」吸引客戶目光。不少平台提出客戶升級為高級會員（即購買高級課程）後可享受「免費」薦股。名為「投教」，實為「薦股」的違規操作被警方採取強制措施的案例並不罕見。今年3月18日，上海市公安局微信平台發布消息：2019年1月，上海市公安局經偵總隊通過對證監部門移送線索，會同松江公安分局成功搗毀一個以搭建在線投資者教育平台為名，非法從事薦股等證券投資諮詢業務的犯罪團伙，抓獲9名犯罪嫌疑人，繳獲作案用手機卡200餘張、電腦20餘台、話術本7箱。經查，上海元慧企業管理諮詢有限公司在未經有關部門批准的情況下，設立「股軒堂」網站，採用由公司業務員隨機撥打電話和QQ、微信隨機添加好友，以及發展下級代理商等方式，以承諾推薦個股可獲月收益6%至45%為餌，招攬客戶加入公司會員，購買998元至69800元不等的月度、季度、半年或年度會員課程，並以導師直播投資課程的方式，向會員客戶提供證券市場分析預測、證券個股推薦、個股買賣點指導等證券投資諮詢服務。截至案發，該團伙共發展會員客戶3200餘人，非法經營額4130萬餘元。目前，戴某等5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因涉嫌非法經營罪已被依法執行逮捕，另外4名犯罪嫌疑人也已被依法採取刑事強制措施，案件仍在進一步偵辦中。抓住部分投資者的求富心理，利用網絡平台從事非法證券諮詢業務，打着投資者教育的名頭賣課程、薦股，成了一些違規投教平台的「潛規則」。網紅模式推「股票講師」，有的不要求資質這些投教平台通常都有直播或者網上講師。新京報記者在某招聘網站上，看到以24萬-36萬元年薪招聘「股票直播講師」的招聘啟事。在其職位概述中，寫着這樣的要求：1、負責為客戶提供專業的投資理財、股票信息分析；2、配合併協助分析師傳遞、策劃信息，組織及維護客戶；3、通過直播室進行投資理財的演講，解盤；4、有投顧公司經驗2年以上和投顧證書；5、完成上級交代的其他工作。在任職資格中，除要求求職者需滿足金融相關專業、有一年及以上分析師經驗、對金融投資業敏感度較強外，特別提出要求求職者口齒伶俐，思維敏捷，風格幽默，較強的記憶力和應變能力；具備穩健、大方得體的颱風，較高的綜合素質和職業道德等。在招聘網站中，這類「講師」的招聘公告並不少見，不過記者發現，不少招聘對求職者專業能力的要求並不算高。記者在多個招聘網站上看到，甚至有平台對「講師」學歷要求僅為大專及以上。部分平台明確要求求職者擁有從業資格證，但仍有為數不少的平台表示，對持有從業資格的求職者優先考慮，有的甚至對從業資格沒有要求。依照《證券業從業人員資格管理辦法》相關規定，凡是在依法從事證券業務的機構中從事證券業務的專業人員，都應當取得從業資格和執業證書。執業證書包括一般證券業務、證券經紀人、證券經紀業務營銷、投資主辦人、證券投資諮詢業務（投資顧問）、證券投資諮詢業務（分析師）、證券投資諮詢業務（其他）及保薦代表人等八類。記者嘗試聯繫了幾家平台，除1家平台明確表示暫不考慮招聘沒有從業資格的求職者外，有3家平台表示其他條件優秀的可以考慮不要求從業資格證書，2家平台對是否擁有從業資格證書並不在意。據一個平台工作人員透露，他所在的平台在已匹配的五名老師中，有三名具備從業資質。不少平台在招聘要求中對相貌端莊、談吐風趣或熟悉直播流程、有直播經驗等提出明確要求。招聘不看資質看樣貌？背後是「財經網紅」這一運營模式的興起。「財經網紅」，這一名詞曾多次在「視多課」投教平台工作人員小羅的口中被提及。「我們現在在打造財經網紅，我們把老師推上去，然後會有很多分析，接着我們再把他的合同簽掉。」「正常有資質的投顧老師每天直播都有一二十萬的流量，怎麼可能一對一服務，而我們做的投教，賣的是課程，客戶買的是知識，在買了課程之後送他直播間服務，（股票）買不買是客戶自己的事。」新京報記者在一個提供從幾百到數萬元價格「投資者教育」課程代理的朋友圈看到這樣的話。頭部券商投顧王嬌嬌（化名）告訴記者，與正規券商的投顧不同，有些平台會特別考慮平台上「老師」的長相、聲音、談吐，專業知識對此類平台來說反而處於次要。

沒「牌照」也能做投教？多數是「騙人的」根據相關規定，任何證券經營均須先至證監會備案。其中，包括股票承銷、經紀（代理買賣）、證券投資諮詢等證券業務由證監會依法批准設立的證券機構經營，未經證監會批准，其他任何機構和個人不得經營證券業務。相較於直來直去的「牛股群」之類的薦股，「投教」似乎為其披上了一層看似合規的外衣。有平台以從事文化傳媒等名義，將沒有牌照進行的證券投資諮詢，包裝成為教育視頻進行傳播。新京報記者以代理身份接觸「視多課」投教平台時，在牌照、營業範圍問題上，上述工作人員小羅表示，在註冊公司成為其代理商時，在經營範圍上儘量避免投資管理之類。「金融這塊現在查得比較嚴，比如做期權、投顧、配資的。」小羅說，「我們的投教和投顧有區別，投教實際上是投顧的一個升級，因為從去年起國家對投顧打壓得很嚴，如果是投教的話，是以教育的形式，現在國家在教育方面比較重視，投教也是一個主流方向。」小羅特別提醒，「現在投資管理已經列入金融的風險期，所以說如果（經營範圍）有投資管理出現的話，他們（監管方面）會去掃樓，很麻煩的」。記者在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上發現，小羅介紹的其所在公司——杭州慧鯨科技有限公司（簡稱「慧鯨科技」）曾在2018年將「非證券業務的投資諮詢、投資管理」從其經營範圍內刪除。工商資料顯示，慧鯨科技註冊資本200萬元，2016年11月成立於浙江杭州。目前經營範圍包括：計算機軟件、網絡技術的技術開發，商務信息諮詢（除商品中介），經營性互聯網文化服務（憑有效許可證經營），廣播電視節目製作經營（憑有效許可證經營）等多項。慧鯨科技在某招聘網站上的介紹顯示，慧鯨科技（杭州）有限公司是一家從事互聯網軟件開發、互聯網平台運作、計算機硬件系統集成、安防工程的設計與安裝的高科技公司。這種以「教學視頻」模式打擦邊球的方式可行嗎？某大型證券公司投顧賈鑫（化名）表示，儘管有些公司手握視頻製作、出版類經營權，但以視頻進行股票諮詢盈利仍屬非法經營，目前國內金融機構營業都要求進行備案，並取得金融相關牌照。「以目前股票諮詢公司這一塊來看，99%是沒有金融相關牌照，都是從散戶手上騙錢，以分成、會員、項目拉抬等名義，針對散戶虧錢和做不好股票的心理來騙人的」。據小羅介紹，要成為「視多課」的代理，首先需要繳納20萬元保證金；售課所得100萬及100萬元以下的，可以拿到76%的收入，100萬-200萬元的，作為代理商可以得到77%，200萬元以上則為78%。此外，還需繳納「保證金」，即前6個月，在收入中每月扣除5%，從第7個月起，按月返還此前每月扣除的「保證金」，分6個月返還完畢。此外，小羅透露，目前他們還為代理推出了黑科技，幫助代理商解決微信封號等問題。小羅坦言，「如果你單純去賣課程的話，是賣不出去的，我們一般給出三隻股票，這三隻股票裡面一定有漲停的，讓投資者自己去選。」 「就算三隻都是跌的，我們也有相應的話術」。「投教」「學習」變身投資交易新京報記者發現，部分打着教育名義的平台從事的卻是所謂「微交易」的生意。除了股票，平台上還有期貨、外匯、比特幣、貴金屬等多種買漲買跌交易。「億匯投教」、「金港學習網」，從名稱來看，似乎聚焦於投資者教育，在其官網上，也有關於諮詢、培訓的分類。記者在「億匯投教」、「金港學習網」官網中看到，「受國家認可」、「正規」、「國內十大」等字樣比比皆是。

記者用微信對「億匯投教」的二維碼進行掃描，隨即進入其交易頁面。在其簡易的交易頁面中，黃金、白銀、原油、美元日元、澳元美元、歐元美元、英鎊美元，投資者可以選擇多種交易方式投資，僅需要判斷「買漲」或「買跌」即可。最低僅10元即可進行一次「投資」。金港學習網客服介紹，與股票相比，金港所提供的微交易，操作簡單方便，不需要參考漲跌幅，僅需要對之後一段時間（可以是一分鐘，也可以稍微長時間）內的資產漲跌做判斷即可。此外，「微交易」隨時隨地都可進行，24小時，不受限制，且可以自主選擇購買周期，1分鐘、5分鐘、15分鐘、30分鐘、一個小時，不同周期盈利比例不同。記者在對「微交易」是否會是騙局提出質疑後，金港投資的客服表示，如果要做微交易投資，還是要先明白，微交易投資騙局與微交易投資虧損是兩碼事。「有的投資者虧損了，就覺得自己是遇到騙局了，其實這是一種很偏激的說法」。金港投資客服稱，非法微交易投資操作的平台並沒有和全球市場連接，客戶的資金是在黑平台的公司內部運作，公司通過操控平台的運作來賺取客戶的錢。而目前他們所提供的都是已經過備案的合法投資渠道。記者從證券從業人士處了解到，目前，暫未有資料表明所謂「微交易平台」是合法經營，「國家並未對此類平台批准備案，此類平台倒閉跑路者眾多，甚至不需要合法註冊的公司，僅僅搭建一個網站就可以引誘投資者上鈎」，該人士提醒投資者遠離此類非法平台，避免遭受財產損失。據中國證券業協會近期發布的「非法仿冒證券公司、證券投資諮詢公司等機構黑名單」顯示，此次名單數目多達95個。包括非法網站、含有非法內容的網頁、博客和仿冒合法機構的網站鏈接。據中證協統計，這些違規信息表現形式主要有五類，值得投資者提高警惕。數據顯示，這份黑名單中，有75個是以門戶網站、網站博客、QQ等為平台，散布非法證券活動信息，提供證券投資分析、預測或建議服務，收取諮詢費、服務費，在黑名單中占比超過78%；11個是以招攬會員或客戶為名，提供證券投資分析、預測或建議的方式，非法代理客戶從事證券投資理財活動；9個是假冒合法證券經營機構網站或博客，發布非法證券活動信息，招攬會員或客戶。律師：涉嫌非法從事證券投資諮詢或非法經營罪錦城律師事務所律師李振武表示，非法經營罪，是指自然人或者單位，違反國家規定，故意從事非法經營活動，擾亂市場秩序，情節嚴重的行為。未經批准非法經營證券期貨業務的行為涉非法經營罪。李振武表示，《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列舉了四項「非法經營活動」行為，其中與證券相關的為第三類，即「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准非法經營證券、期貨、保險業務的，或者非法從事資金支付結算業務的行為」。「也就是說，如果網絡直播薦股或者銷售薦股軟件的行為被認定為違反國家規定，非法經營證券、期貨、保險業務，這種行為就涉嫌非法經營罪」。對於非法經營罪第三項所規定的「證券期貨業務」的範圍，李振武稱，目前，較為普遍接受的觀點是將《證券法》第一百二十五條所列舉的七項業務認定為證券、期貨業務。根據《證券、期貨投資諮詢管理暫行辦法》的規定，所謂證券、期貨投資諮詢，是指從事證券、期貨投資諮詢業務的機構及其投資諮詢人員以下列形式為證券、期貨投資人或者客戶提供證券、期貨投資分析、預測或者建議等直接或者間接有償諮詢服務的活動。具體來看，包括通過電話、傳真、電腦網絡等電信設備系統，提供證券、期貨投資諮詢服務。而有償網絡直播薦股行為，目前普遍認為屬於非法從事證券投資諮詢業務。選擇正規機構，遠離非法薦股上海證監局提醒廣大投資者，不要輕信來歷不明的電話、短信、微信等發出的投資獲利信息，天上不會掉餡餅。投資者在參與投資前應該先核實對方身份，並選擇合法正規的金融機構進行。請自覺遠離非法薦股活動，以免遭受財產損失，如發現自身受到此類非法證券期貨活動侵害，請及時向公安機關報案。「就不要輕信這種平台。」一位券商投顧表示，如果需要投資介紹可以了解券商的投顧，比這種課程便宜，而且正規，給投資者的建議也比較中肯。如果需要了解基礎性的知識，可以多從證監會、證券公司、證券業協會專門設立的投資者教育欄目上學習。新京報記者 張思源 編輯 李薇佳 校對 楊許麗zhangsiyuan@xjbne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