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往事》：歷時十三年拍攝，生命的三個階段，愛情三次被折斷

《美國往事》是一部關於黑社會兄弟情的故事、也是講述男孩成長為男人的過程、還是對於人性中的道義與責任、忠貞與背叛的光輝與陰暗面的揭露、更是一部架構於時代大背景下的關於美國夢的實現與幻滅的影片。

這部電影由著名的賽爾喬·萊昂利導演，由他執導的《美國往事》、《西部往事》、《革命往事》被稱為「往事三部曲」。《美國往事》中的故事發生於20世紀的曼哈頓街頭，這裡幫派橫行，充斥着暴力、爭鬥、流血。以麵條和麥克西為首的五個街頭小混混以搶劫、詐騙為生，他們誓同生死同進退，共享財富與榮辱。

在時代大背景下，圍繞着他們的故事慢慢展開，其中包含着友誼與算計、真誠與陰謀、野心與夢想等主題。

這是一部盜匪片，不是講述警察與黑幫的故事，而是以黑幫的視角展開，描寫他們在法律之外的黑社會內部生涯。電影歷時十三年拍攝完成，拍好後剪輯成了四個多小時的版本。1984年，導演萊昂利帶着自己最滿意的這個版本參加了戛納電影節，首映結束後觀眾反響很好，掌聲整整持續了15分鐘。

後來在美國上映時，因為考慮到觀眾無法在電影院坐四個小時，影片被強制剪輯成一個半小時的版本，這個簡短版本讓整個故事情節支離破碎，觀眾都表示不知所云，根本看不懂導演想要表達的意思。

這導致影片未得到任何奧斯卡的提名與獎項，嘔心瀝血精雕細琢的作品遭此滑鐵盧，這讓導演萊昂利大受打擊，隱居鄉下差點一蹶不振。在1989年時，萊昂利準備拍攝二戰時前蘇聯與納粹在斯大林格勒對抗這一史詩般戰爭的影片時，因過勞去世。

好的影片不會被埋沒，當歲月變幻大浪淘沙後，那些曾被湮滅的精品終會顯露出它熠熠生輝的光彩。十幾年後，四個多小時版本的《美國往事》重新走進影院，人們發現並認可了它超高的藝術價值，認為其是足可以與《教父》相媲美的一部精品。可惜導演已無從知曉如此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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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個階段，勾勒出完整的故事情節

1921年的曼哈頓街頭，少年麵條、斜眼、派西、多米尼克這幾位小混混以搶劫偷盜為生，從意大利移民過來的麥克斯加入了他們的陣列。麵條的聰明機靈加上麥克斯的心機運籌，他們的「生意」漸漸好轉，遭到了另一個黑幫老大霸哥的打壓。在一次火拼中，麵條為了替被霸哥槍殺的多米尼克報仇，持刀殺人被判入獄。

麵條用入獄為兄弟們剷平了黑幫之路上的障礙，這是麵條重情義的首次體現，當所有人都躲藏着眼睜睜地看着小兄弟躺倒在地時，麵條沖了出去。

麵條的不畏生死、情義至上的性格暗示他將會因此背負更多。

麥克斯在外面帶着兄弟們做起了地下酒吧生意，當時正值美國禁酒令時期，這項生意讓他們積累了不菲的財富。

十二年後麵條出獄，此時正值羅斯福新政，禁酒令廢止，酒吧生意難以為繼，必須找到其他出路。麥克斯為自己想好了退路。

麥克斯與警察合謀，利用麵條的友誼與善良，對自己的信任，借麵條之手策劃了一場殘忍的陰謀。麥克斯踩着兄弟們的血跡成功洗白了自己，改頭換面爬上權勢的頂端，開始了政壇生涯。

有句話叫，「不要去欺騙別人，因為能夠被你欺騙的人，都是相信你的人」。而麥克斯利用麵條的信任，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實現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看似機關算盡太聰明，最後也誤了卿卿性命。

其實，在十二年前，在麵條被警車帶走時，驚慌失措又心機深重的麥克斯就若有所思，對自己街頭混混的命運進行了終極思考。麥克斯不想永遠處在被控制沒有自我的地位，他想處於權勢的頂端，成為他人之上的主宰，而扭轉這一切的方法就是擁有合法的身份與地位。

最終，在那個雨夜，麥克斯將這種想法付諸實施，成功消滅了兄弟們，也「消滅」了自己，獨吞了大家的共同財產，金蟬脫殼成了富翁貝利，最終成了部長貝利，成了政治舞台上長袖善舞的名流，功成名就地位顯赫。

而麵條，死裡逃生被迫遠走他鄉隱姓埋名，獨自面對着背叛兄弟、背信棄義的精神壓力與心靈焦灼，度過了35年的歲月，窮困潦倒落魄無依。

他們都失去了精神上和身體上的自己。

到了1968年上下，美國陷入動盪與混亂中，內部整頓，作為政府高官的貝利也就是麥克斯接受調查。此時的麥克斯知道逃無可逃，意識到年輕時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於是設計引誘麵條回來，想洗刷罪孽。

麵條堅持自己的情感，無視謊言和欺騙，沒有給對方救贖心靈，想要的被殺的機會。麵條用這種方式進行了無聲地反擊。

麵條對着貝利部長說，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我們生死與共，我為救他向警方告密，卻害死了他，但那是他想要的結局。」

無視就是最大的鄙視，不理睬就是最大的蔑視。如果麵條因為對方的所作所為而憤怒，說明他仍然在意，麥克斯仍然在左右他的情緒。但麵條經歷過最小的兄弟死於自己懷裡、12年的監獄生活、35年的逃亡生涯、心愛的女孩被橫刀奪愛事件後，已滲透生死與悲歡。

他早已不是那個情緒流於臉龐的少年，他卻仍然是那個心思單純，兄弟情高於一切義薄雲天的麵條。

2， 美國夢的實現與幻滅，殊途同歸

《美國往事》時間跨度長達半個世紀，當時正是美國西部拓荒時期，說的確切點是美國夢的時代。影片以人物的少年、青年、老年為時間片段，分別為1921、1933、1968年上下，來隱晦地講述美國夢的升騰與幻滅。

攝影機鏡頭在三個年份間切換，通過倒敘，插敘勾勒出了整個故事。在悠長的配樂聲中、在如油畫般精美的圖景中、在起承轉合的情節轉換中，個人命運在特殊時代奮起與沉淪、輝煌與落寞，最終殊途同歸。

麥克斯，這位善於鑽營、聰明狡詐、自私陰險、無秩序和道德感的黑社會頭目在權勢上、感情上、金錢上等，從來都是不擇手段，工於心計，巧於言辭。

而影片也通過多個情節在暗示與隱喻這幾點。例如在權勢上：

麵條與麥克斯相識於街頭的打鬧，麥克斯在馬車上奚落麵條，影片在這個鏡頭處理上，讓麥克斯處於高位，麵條處於低位，暗喻了他們最終的命運走向與所處的位置；在兩人落水的情節中，麥克斯不見了，消失了！麵條焦急地尋找麥克斯，而後者已經爬上船偷着樂，看起來是充滿溫馨的兄弟情，但其實一方面暗示麥克斯是在暗處，是遊戲的掌控者，另一方面麥克斯的「消失」與他後來詐死，愚弄兄弟們相呼應；麥克斯還買來一把象徵領導者的椅子，穩坐上面挑釁麥克斯，「我是領導者」，試探麵條的反應，暗示了麥克斯的野心與對權勢的渴望，也為他最終選擇犧牲兄弟換取自身榮華富貴的行為做了鋪墊。

在感情上，麥克斯一直暗戀黛博拉，總是不動聲色地破壞麵條與黛博拉的感情。

少年時的麵條在與黛博拉互訴衷情時，被麥克斯喊了出去，與霸哥進行了一場惡鬥，結果是黛博拉對麵條關上了大門，也關上了心門；青年時的麵條出獄後與黛博拉重逢，再次表明心跡時，不動聲色觀察的麥克斯又將麵條喊了出去，參與到鑽石搶劫中；最後黛博拉離開麵條，成了麥克斯的情人，麥克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女神，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而感情真摯、有情有義、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麵條，因為他的性格特徵、他骨子裡的溫情與柔軟、純淨與愚昧，他失去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他的財富、名譽、心愛的女孩，被迫遠走他鄉。

麥克斯位高權重，盡享榮華，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麥克斯實現了美國夢。

麵條籍籍無名，落魄度日，承受着世俗意義上的失敗。麵條的美國夢幻滅。

但麥克斯實現美國夢的手段如此骯髒與無恥，麵條的失敗如此正直與道義。也誠如美國夢並非如陽光下的五彩肥皂泡般絢麗，它的真相是如此易碎與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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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真相過於殘酷，但早已不再重要

麥克斯下着一場大棋，他人都是棋子，麥克斯用不擇手段、出賣與欺騙成全了自己。

麵條被支配、被算計，麵條的義薄雲天、忠貞與坦誠害了自己和兄弟們。

麵條的情感、個性、性格，讓他失去所有，卻認為自己擁有忠貞的兄弟情感。但最後，麥克斯揭露了真相，將麵條這份情感也剝奪走。

麥克斯不僅從財富上剝奪了麵條，還從精神上剝奪了他，再次給了麵條重創。

誰勝誰敗？故事未進行到最後，博弈未結束，大幕尚未完全合上，勝負尚無法定論。

麥克斯鑽營算計最後落空，恍然醒悟自身的卑鄙，但這個泯滅的良知甦醒的未免太晚了點，錯誤已鑄成，傷害也無法挽回。正義會來得晚一點，但不會缺席。麥克斯終將失去他費盡心思奪來的財富，並且，真正地永遠失去兄弟們。但其實，是麥克斯先選擇犧牲、拋棄了兄弟們。

在麥克斯豪華的府邸，麥克斯像之前一樣稱呼麵條，但麵條始終稱呼麥克斯為貝利部長。

在麵條心中，自己的那位好兄弟，在很多年就已經，死了！長眠於地。眼前的人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再沒有比這給麥克斯帶來的打擊大吧！

有人看似擁有一切，卻內心空虛；有人看似一無所有，卻精神富足。

他們都是在時代的背景下，美國夢的一個縮影。實現的人未必幸福，幻滅的人未必不幸。而實現美國夢的過程與手段，又是千奇百態。例如影片中的黛博拉。

黛博拉從一出場就是高貴、優雅的女神形象，看不起街頭混混，一直想去好萊塢當明星，最終如願以償。

黛博拉傾心麵條，討厭麥克斯。麵條曾經說過黛博拉，

「你現在的語氣和麥克斯一樣，你們倆太像了，難怪你們都不喜歡對方。」

有句話是，有時候我們之所以討厭一個人，是因為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不好的部分特質。黛博拉從麥克斯身上看到了那個有野心、慕權勢、太虛偽，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他人的自己。她還看出了兩人另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善於隱藏修飾自己。

因為不顯露真實的自己，沒有弱點可被利用，可以一心向上追逐，所以黛博拉與麥克斯能夠實現他們所謂的美國夢。

年老的麵條找到黛博拉，此時的黛博拉剛從舞台下來，臉上帶着厚厚的油彩，連眼神都被隱藏。這又何嘗不是黛博拉的整個人格暗喻：她始終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她竟然做了少女時最討厭的人麥克斯的情婦。

隨着麵條與黛博拉談話的進行，她的妝容逐漸卸下，真相也隨之水落石出。

黛博拉請求麵條不要從前門走，

「如果你選擇這扇門，就連回憶也會不存在。」

但麵條堅持拉開了前門。麵條這一行為也表示他徹底放下了過往，黛博拉早已不似當年。但門外赫然出現了與少年麥克斯一樣的年輕人，那是黛博拉與貝利部長即麥克斯的兒子。

真相過於殘酷，但早已不再重要。

電影以麵條在煙館滿足微笑的表情劇終。麵條始終堅持自己的信仰與追求，他這一生無愧於人無愧於已，他始終是他自己。

這兩個男人不動聲色地爭奪與攫取、跌宕起伏浮浮沉沉的命運、激情滿懷又浮生若夢的人生終於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