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兩件事讓Sir陷入思考。
一、國產流水線愛情片再次於大檔期獨領風騷,《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成為五一檔票房冠軍,上映7天接近1億。
二、前不久,號稱年度愛情的韓劇《二十五,二十一》,因結局「BE」(男女主最終沒走到一起)而被大量觀眾怒打一星,評分從9.1跳水至8.0。
集體情緒的背後原因很複雜。
為「爛片」貢獻票房並不全因觀影品味,當然也是情侶們在當下無片可看,沒地可去;怒打一星也不全是嗑糖上頭,後期劇情邏輯割裂固然辜負了當初入坑的一片真心……
或許許多毒飯對這兩部作品都還陌生。
但只要你關注過近年國內外的「愛情」作品,以及它們引起的輿論。
大致能發現
過去提起「愛情」,是一件相對輕鬆的事。
濃烈時,可以超越教條與庸俗;慵懶時,可以浪漫而無序。
如今提起「愛情」,我們變得謹慎而焦灼。
三觀、道德、現實……
通通可以迅速凌駕於「愛情」之上。
為什麼?
今天Sir不想用常規分析的方式得出答案。
而是希望投入到過往的作品中,尋找一種,或多種,曾經被我們篤信為美好的愛情。
這個過程。
對於那些仍在意愛情的人,或許是更有用的「答案」。
01
「神明沒收了人類的膽怯
使少年們的青春轟轟烈烈」
《以愛》裡的一句台詞,曾是許多青年的寫照。
這種「轟烈」。
或者說「勇氣」,並不能與勇敢劃上等號。
更多的
對未知充滿好奇的我們,恰好邂逅那個陌生而神秘的TA。
土井裕泰執導、坂元裕二編劇的《花束般的戀愛》,就細緻入微地講述了兩位主角如何勇敢追愛並沉浸其中。
同樣一部「BE」作品。
卻在前段時間大陸重映時成為黑馬。
2015年,21歲的山音麥(菅田將暉 飾)與21歲的八谷娟(有村架純 飾)相遇。
他們一樣喜歡押井守、楊德昌、今村昌平,喜歡把電影票根當書籤,喜歡寬鬆衛衣和帆布小白鞋。愛好相同,連困惑也相同:
為什麼耳機線總纏在一起,為什麼布可以贏石頭,為什麼一群人要在不像KTV的KTV唱歌……
這種「默契」是他們從未遇到過的「未知」。
「每個人都很孤獨。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廖一梅在《柔軟》裡如此形容「了解」的重要性。
原來世界上有和我這麼像的人啊。
跟TA在一起,接下去會怎麼樣?
於是,他們戀愛了。
看着他們目若秋水的眼睛,你很難不想起村上在《挪威的森林》裡那個經典的形容: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着,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你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麼?』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着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可以是春天。
可以是夏天。
總之,TA即將成為你日後對某種固定畫面的代名詞。
02
「現在成為一家人的話
我覺得能和你過好」
偶像劇的故事一般到這裡就結束了。可生活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隨着時間推移,你準確察覺到「愛情」在無可挽回地走向消逝,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連發出一聲哀嚎都是奢侈。
就像山音麥和八谷娟。
他們竟然都喜歡押井守和楊德昌,但,全世界同時喜歡這兩位導演的人何止百萬?
「心動」不過自欺欺人。
同居幾年後,荷爾蒙一褪去,那些被遺忘的不合拍便成了戀情的裂痕,愈久彌深。很多人說兩人分手的節點是「生活習慣不合」。你要早早睡覺,他要熬夜加班;你想周末約會,他要出差換升遷機會;連過去都喜歡的書、遊戲、電影也聊不到一起。
但如果非要在愛情逐漸消逝的N個岔路口上找一個最重要的路口,Sir以為是山音麥的「渣男」前輩去世。他當晚想和女友聊聊,但吃了閉門羹,打遊戲發泄片刻後,又出門吹了很久的晚風,坐在河邊哭得像個八歲小孩。
次日一早,八谷娟想聊,但他已經「走」了出來。
《千與千尋》中有類似場景。唯一不同是,千尋無助時,有白龍在身邊,儘管他只是輕輕拍了拍千尋肩膀。
但這次痛哭過後,千尋變得更加勇敢。因為她知道,自己背後永遠有一道視線在注視,有一股力量在支持。
人生就是這樣,倘若某個重要的節點TA沒有參與,那以後也沒有參與的必要。
這或許是《花束》的「BE」並不讓人反感的原因:
它是浪漫的,更是清醒的。
分手那天,兩人相當默契地選擇曾經定情的餐廳。箭在弦上,山音麥突然又想掙扎一下,他要求婚——覺得結了婚、有了孩子,把愛情上升為親情就好了。
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一說出,八谷娟還真有點動搖。
直到一對「年輕情侶」的出現:
過去,他們也是如此這般,眼裡閃爍着火花;如今,還在閃爍的只有淚花。
說來也怪,真分手後他們反而放鬆了。可以像熱戀期那樣面帶笑容、無話不談,並伴隨着欲說還休的遺憾。
我們之前的職業生涯都很漂亮就只差一步
有人把他們戀情的失敗歸於「不是100%合拍」、工作太累、缺乏交流、被社會化、男主不再單純等諸多原因。要Sir說,都對。
但都不準確。
他們不再是愛情里的「初生牛犢」了。
再說得殘忍一點
在愛情里我們首先學會的不是更關注對方,而是更關注自己。
同樣劇情也出現在《二十五,二十一》裡,不過表現得要更加露骨。
羅希度(金泰梨 飾)18歲那年,也曾一度以輕視自己的方式將自己隔離於世俗,獻身於愛情。
但現實呼嘯而過時不講一絲一毫的道理。
也不會因為任何原因就對誰網開一面,包括拜服、祈禱、迎合與順從。你看它似乎是黃金時代、鋁合金時代,可只要這頭巨獸一張開血盆大口,你便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它的青銅獠牙。
《如果·愛》中對這種「背叛」的描寫更赤裸。孫納、林見東一同穿過狹長的小巷,人潮洶湧中透露着聲色犬馬。
初始,兩人都滿臉純潔。
轉眼,孫納便加入沉淪者的行列,開始醉生夢死。
過程僅三分鐘。
她跳的那首舞曲叫《十字街頭》。
愛情的「初學者」都會經過那樣一個十字街頭。
向左向右無關對錯與好壞。
只能說,我們更容易敗給自私的欲望。
世界本就邋遢,還有什麼可怕
爽不爽一剎那,天堂地獄一家
我們之間的距離,相差不過毫釐
在十字街頭,沒啥好堅持,別跟生活嘔氣
正如兩部作品的結局。
陳可辛、坂元裕二不約而同地選擇讓他們重拾純潔——孫納還會為「聶文」流淚,山音麥還會為「初戀」欣喜。
人啊。
失去什麼,便越懷念什麼。
03
「我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哪裡
但我很想掙脫」
可惜,這種重拾是頂級愛情片主角才有的待遇。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沒這麼好運。
或者說,我們能夠擁有的唯一好運,就是看着他們的哭與笑,緬懷自己曾經擁有的「夏天」。
在熙熙攘攘的大城市,獨自一人居住在十幾平米的臥室,面對兩三個完全陌生的舍友,有作息時間、是否吸煙、是否養寵物等一大批問題需要磨合……
期待愛情,似乎是最便捷的「避風港」。
可問題就出在這
什麼「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請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拋棄人性,基本上來說是三種套路,變成貓,變成虎,變成被雨淋濕的狗狗。」
當愛情都滲入階級化。
不相信愛情,又變成我們將孤獨合理化的最充分的理由。
愛在三部曲把這種消失的東西形容為「浪漫」。
我所有的浪漫都在一夜之間消耗光了。我將永遠不可能再有那種感覺了,就好像,那一夜不知道怎麼引發了我的全部感情,我把這些感情都向你傾訴出來,而你卻把它們都從我身邊帶走了…
而如果用《花束般的戀愛》中的說法,這種狀態是「燃燒殆盡症候群」患者。
他們不再有精力、創造力和雄心壯志,也沒有閒情逸緻去變成天上忽明忽暗的雲。
夜深人靜,你難免想聽着歌追憶往昔。
就像《花束般的戀愛》的片名,那個夏天儘管如花束般短暫,已經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避難所。
可很少人能懂得
這不是導演真正想表達的結局。
更不是「愛情」真正的結局。
外人總會輕易看見花瓣的衰敗,花朵的凋零,卻鮮少注意花束底下的「土壤」。
土壤是什麼?
往小了看,是生活。
柴米油鹽的生活。
往大了看,是時代。
物質現實圍剿愛情的時代。
《倦怠社會》中,韓炳哲曾對數字媒體時代人類的精神狀況進行過分析:
過去人們關心如何擁有美好的生活,其中也包含了如何融洽地共同生活,如今人們則只考慮如何存活下去。
如果回到Sir文章開頭的兩件事:
對優秀作品中愛情純潔性的無限拔高,以及對爛片中虛假愛情的無限容忍。
都像是我們反抗時出現的「過激反應」。
Sir當然理解這種壓抑。
類似電影中男主為提高職場競爭力,迫不得已拿起成功學書籍;又為挽留愛情,迫不得已提出結婚的絕望發言。
這正是他們愛情變味的開始。
不是愛情輸給麵包。
而是
愛情本就不應該成為對抗現實的某種「武器」。
Sir想起最近印象深刻的一段台詞。
來自高分韓劇《我的解放日誌》:
我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哪裡
但我很想掙脫
我希望我的人生可以真的幸福快樂起來直到有一天我能夠大嘆「這才是人生啊」
求生是一種意志。
而掙扎,是本能。
或許每個時代都有其無法輕易解決的困境。
但至少。
一個更好的時代,應該讓我們接納不同姿勢的「掙扎」,不同結果的「愛情」。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李尋歡不作樂
評論列表
挽回一段感情就是挽救一個家庭。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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